權利意識的教育

   余震期間，學校堅持復課。
    第一次上課時，我已經知道范美忠的文章引起反響了。當時很多網民持否定觀點，我當然有自己的看法。這倒不是因為我們是朋友，而是因為我們有著共同的價值觀。上課那天，我要求學生上課時把門窗全部打開，然后我對學生說，“同學們，如果地震了，你們別管我，你們自己快跑。我不需要你們救我，我自己知道跑，別呆在那兒不動，我不想當英雄。你的生命很重要，這是事實，但是我活著的目的，是否為你們而死？我的家庭，我的人生理想，我的一切，都要求我要活下去。”
    停頓片刻后，我繼續說道。“地震后，我的房子成了危房。我這樣堅持天天上課，如果房子跨掉，我死了，同學們會覺得我偉大嗎？你們把偉大這個名詞送給我，我的親人會高興嗎？如果你想要這個名詞，大家也可以送給你，可你愿意嗎？你的父母愿意嗎？你活著，并不表明你沒有道德。所謂沒有道德，是指侵犯了他人的權利。如果地震了，你們自己跑吧，這沒有什么不好，你們不用來救我，因為你產沒有侵犯我的生存權，你們活著也不是為我而死啊。按同樣的邏輯反過來講，我逃跑也沒有侵犯你們的權益吧？你們說說看，難道老師就該為學生而死嗎？難道你們知道教師活著是為學生而死，所以才都不報考師范院校，對嗎？”聽罷，學生笑了。
    然后，我開始講起了范美忠的事，介紹了他在地震中的經過和那篇《地動山搖》的觀點，也給學生講了他那樣寫的意圖何在。下課后，我問一個學生，“假如地震來了，我只顧自己跑了，你們會責怪我嗎？”學生搖搖頭說，“不會的。”
   “為什么？”我急忙問，想看看學生是否理解和接受了我的觀點。
   “誰都有權利求生，誰都不是為其他人而活著。”學生說。
    對于，我贊許地點了點頭。我教了他們三年，他們在觀念意識上應該有些覺悟了。不過，我已經為自己準備好了后路。在第一次上課時，我叫學生打開門窗，并為學生解了禁——有情況就跑。我想，我避免了范美忠的錯誤——沒有叫學生自己就跑了。盡管他逃跑是本能問題，卻可謂貽人口實授人以柄，多少讓他有些被動。同時，我心里也知道，若真有情況時，只要還能清醒地作出判斷，我是會盡力去救學生的。不過，在緊急情況下保持足夠清醒，對此我并沒有十分的把握——誰會保證在突發災難面前自己的本能反應會是什么樣呢？
    對于范美忠，學生們是認識他的。地震前，我請范美忠過來為我的學生做了一個講座。我把自己的英語課時間讓他辦講座，進度我知道調整，不會影響我的正常教學。班主任知道后，也想來聽聽。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學生后，學生均表示不滿。“同學們，班主任不是來監督你們的。老師跟你們一樣，也需要成長啊！你們能不能給老師機會啊？”話畢，學生開始為我的話鼓掌。不過，那天班主任太忙，沒有來，講座按計劃進行。
    講座的內容是關于魯迅，他本想講四點，可惜時間不夠，只講完了第一點：國民性批判。對于這次講座，學生是歡迎的。在講座期間，不少學生拿出手機，紛紛給范美忠拍照。兩節課結束時，學生都要求晚上再講（晚自己是我的英語課）。不過，我沒有同意，因為我還有教學任務。我只是說，有機會咱們再請范老師過來吧。如果你們有問題，你們可以給他打電話啊。對此，范美忠立即公開表示了同意，說歡迎學生打電話提問題。
    講完后，我們一起吃了飯，然后喝茶聊天。范美忠說，今天的講座有個教訓，主題范圍太大，兩節課根本不可能講完的，不過今后我再講這個話題，我就會重新調整一下了。通過這點，我能看出他至少是富有反思精神的。
    范美忠事件后，我跟范美忠交換過意見。他建議我讓學生討論，借此讓權利意識和民主思想深入人心。對這點我是沒有異議的，只是學生都忙于高考，知道事件的學生也只有少數幾人，所以只好作罷。最近，更多的學生看了騰訊視頻，還有鳳凰衛視的節目，都比較關切這個事件，并與我坦誠平等地交流。對于我的觀點，我也叫學生不可全信——我叫學生別信其他人，而學生把我的話信以為真，這說明學生還沒有獨立判斷的能力。
    最近，學生告訴我說，他們的手機上收到了教育部開除范美忠的短信。學生問我消息是否屬實，我說我不知道，并告訴學生說，網上的消息不一定真實，要注意判斷。學生問，如果消息屬實，范美忠是否可能會起訴教育部。
    “可能。”我說。
    “能打羸官司嗎？”學生問。
    “能！我相信能。中國自古以來是民怕官，但現在中國是法制社會。通過這件事，我認為同學應該學到的是，當有人將你們的利益代表了時，同學們要懂得自己的利益在哪兒，并能夠通過合理、合節的方式來捍衛自己的利益。你的權益高于國家的權益，因為人權高于主權。只有你們懂得捍衛自己的權益，社會才可能有民主與公正，否則，社會里只會有歧視、壓迫和剝削。”
    梁啟超說，“為教育家者，以養成權利思想為第一義。”做教師的我，讓學生知道自己的利益，并學會捍衛自己的利益，在這點上，我想我并沒有錯。學生在學到知識的同識，心智和思想也能得到提高，這一直是我作教師的希望。